唱衰美国的罗杰斯不是“卖国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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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衰美国的罗杰斯不是“卖国贼”
陈季冰 2009-10-15

一向看空美元的国际投资巨头吉姆·罗杰斯最近再一次以自己一贯尖刻的言论将美元贬低得一钱不值，这对在国际汇市上已十分疲弱的美元走势无疑是雪上加霜。10月初，在中国国庆长假期间，罗杰斯在一次演讲中告诫中国和日本政府，应当从现在起就抛售美元债券，而不是5年或10年以后，“这样才能避免将来更大的损失”。

也许是为了强化这一的观点，他还用充满讽刺的口吻说：“其实中国和日本政府现在继续购买美国国债，我个人是很高兴的，因为我正在卖出它们，中国和日本的买入帮助美元维持了高位，可以使我卖到一个不错的价钱。”我记得在一、两年前的另一个场合，罗杰斯还对挑战他观点的听众说，“我手头正好还有一些美元，我非常想把它们卖给你，希望你给我人民币”。

每次听到这样的言论，我总不免心生感慨：亏得罗杰斯生在美国，要是他的祖国是中国的话，也许仅仅是报上和网上痛骂他的唾沫就足以把他淹死。作为一个美国公民，当罗杰斯们口口声声将中国称为“下一个世界大国”、而把美国与没落的大英帝国相提并论、并不时对此流露出幸灾乐祸神情的时候，台下的中国听众除了志得意满之外，是不是应该思索一下：根据我们惯常的思维逻辑，这家伙难道不是个十足的“卖国贼”吗？在我们这里，茅于轼老人只不过说了两句对政府某些政策不以为然的话，就已经被咒骂成了“西方敌对势力的走狗”（甚至更恶毒的字眼）之类，而罗杰斯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讳言自己的金钱利益与他看低美元之间的密切关联！

罗杰斯一点用不着担心他会成为美国网民中的茅于轼，相反，我还猜想，好出风头的他巴不得自己的言论能激起美国舆论的猛烈抨击呢！翻了一下近期的美国主要报章，我只看到《时代》周刊上发表过一篇署名迈克尔·舒曼的文章，对罗杰斯的“诋美媚中”言论提出了一点点质疑。说是质疑，其实更多是哀叹——这篇题为《美国悲歌》的短文中弥漫着悲观和迷惘的情绪，只是在文中怯生生地问了一两句：难道中国真的像罗杰斯们说得那么十全十美、美国真的像罗杰斯们说得那么一无是处吗？即便是这样的主题，文章中依然充斥了“中国是下一个超级大国，这是毫无疑问的”、“美国的政治文化……乱七八糟”这样自省意识浓厚的句子。

然而我却非常想对中国的读者说，200多年来，正是因为美国社会的各个领域里不断地有罗杰斯这样人和这样的言论，美国才能一步步从大英帝国的一片殖民地变成世界头号强国。反过来，美国的法律制度和社会文化也保证了这个国家永远都有罗杰斯们的生存空间。不管罗杰斯们的判断是对还是错，也不管他们发表那些言论究竟出于何种动机，他们的存在时时提醒着美国人民和美国的当政者：美国远不是那么完美。因此，换句话说，只要还有罗杰斯们及其唱衰美国的言论在，美国就永远不会那么容易真的衰落下去。

这里讨论的并不仅仅是一个“言论自由”或“思想多元”的制度性问题，它更多地关涉到民族心理和社会文化。当然，制度与文化本身就是互相影响、互为因果的。在我看来，一个国家如果是足够强大的，它就丝毫没有必要担心针对它的批评，甚至也包括一些无中生有的污蔑；而如果它还不够强大，那么就更加迫切地需要听取批评意见以便帮助其改进。如果我们尚未具备这样的心理准备，那就说明我们在心态上仍然是弱者。而弱者之所以不能很快强健起来，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正是听不得不同声音。

所以我异常欣赏国内某一家门户网站以前的做法——在推荐茅于轼的文章和观点时，它的编辑很有心地设计了一个专栏，专栏名就叫“国有一宝”。的确，像罗杰斯和茅于轼这样勇于大唱让许多人（其真正的勇气在于他们得罪的是大多数）不舒服的反调的人，恰恰分别是美国和中国的珍宝，尽管我本人经常非常反对他们的许多具体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