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方在网络2.0时代发生的第一次小型危机

rayfromsea

2008-04-20http://news.wenxuecity.com/messa ... -gb2312-575847.html

上周，路透中文网刊登了一篇读者来信《西方媒体的真正错误：忽略了多数中国人的意见》。在这篇文章中，作者哈里表达了他的不满：“一些外国媒体在报导中偏重达赖喇嘛和流亡藏人的言论观点，而没有到大街上随便找几个普通中国人采访一下他们的想法。”

外国记者的文字说明错误或图片误用无疑都属于质量低劣的新闻报导，多数西方媒体已经对此纠正或者作出道歉；但正如哈里指出的那样，这并非引起中国公众愤怒的源头，更为基本的问题是确保中国人的声音得到传达。

但是哈里和其他中国人需要意识到的是：你们已经成功了。由于你们在互联网上发表的大量言论，以及越来越多热心的外国博客们乐此不疲地把你们的言论翻译成外文，与全世界分享，西方世界这次空前地了解了中国人的想法。

实际上，这是中西方之间在网络2.0时代发生的第一次小型危机；我认为，日後我们会把这几个星期之内的论战视为中国与西方互相理解的一个重大突破。

中国人对西方媒体的反应似乎主要集中在3月14日後的几天内发生的事情。但人们似乎不大关注另一面，即西方媒体很快将中国民众的反应融入他们的报导之中：中国民意甚至成为西方媒体报导的主题。

上周日《纽约时报》观点版（美国媒体最重要的阵地之一）使这一趋势达到高潮，该版发表了题为“中国忠诚的年轻一代”的文章。虽然它在中国读者看来可能是典型的西方人腔调，但是它的确传达了这样的信息：“绝大多数中国年轻人坚定地支持政府在西藏问题上立场。”这也正是中国年轻人要求西方媒体报导的内容。

中国人在这场意义非凡的对话上走出了第一步，值得称赞——但下一步的问题是，我们如何能让这场对话变得更加具有建设性。

“有一个事实是，西方某些偏执、偏见的媒体，在这次事件中，彻底摧毁了中国人对西方媒体的客观、公正、中立的媒体形象！”我在anti-CNN.com网站的评论版看到了这番话，这是3月14日之後建立的一个揭露西方媒体偏见的中国网站。这番话显示出，中国人对西方的猜忌和愤怒，部分原因可能是他们对于西方的预期过于幼稚，过于理想化。

事实上，西方社会也在一直批评我们自己的媒体缺乏客观性。近来，美国国内高调反思伊拉克战争前夕美国媒体的表现，批评之声不绝于耳。当然，媒体与媒体人一样，并不完美。绝对的“客观”其实并不存在；它只是个永?的目标。问题是你是否行走在正确的方向上；在于如果你出轨了，你能多快意识到这个问题，并回归正途。

由于意识到自身的不完善，顶级美国报纸都雇用了一些“公众联络人”或“公众编辑”。这些全职编辑的工作就是批评自己报纸的报导。他们依赖于自己的判断和读者的反馈，有效地在报纸内部表达了读者的声音。

在互联网上，我们都是公众编辑。在美国，我们近些年来一直频繁谈论互联网如何使公民成为主流媒体的补充，对政府和企业进行更好的监督。例如，是博客们挖出了主流媒体彻底漏报的有关美国司法部的一桩丑闻，此後的报导导致布什政府前任司法部长去年辞职。

另一方面，互联网还允许普通公民对媒体本身进行监督。2004年总统大选期间，博客们就披露出CBS电视台攻击布什的报导源自捏造的信息，这一丑闻导致美国最负盛名的记者之一丹*拉瑟（Dan Rather）职业生涯结束。

那些指出西方媒体错误的中国网站，正符合互联网监督媒体这一趋势。Anti-CNN.com解释了它的宗旨：“本网站是网民自发建立的揭露西方媒体不客观报导的非商业非政府网站。我们并不反对媒体本身，我们只反对媒体的不客观报导。我们并不反对西方人民，但是我们反对偏见。”

该网站信息已经多次被主流西方媒体和涉及中国的主要博客引用。《华盛顿邮报》还采访了该网站建立者、24岁的饶谨。由于这些西方媒体的报导，数以十万计的人们了解了这个网站。

当然，互联网上除了允许“监督监督者”以外，还有空间监督这些“二次监督”者。因此有了anti-anti-CNN.com网站。它的座右铭是“我们并不亲CNN，我们只是反对anti-CNN.com!”正如其建立者所解释的，“本网站旨在基于西方视角，分析anti-cnn.com上作为‘事实’和 ‘分析’而散布的东西。我们将提供对他们‘分析’的分析，对他们‘观察’的观察。也许通过这样的过程，我们能开始展现准确的真相和事实。”

可惜的是，anti-anti-CNN.com网站雷声大雨点小，此後并未更新，而且在中国也被封掉了。这的确很可惜，因为在当前局势下，这两个网站所表现的态度正是我们需要的：通过分析各自的报导，我们互相保证对方言之有据；通过洞察各自的洞察，我们共同提高，也许还会修正我们各自的观点。

那麽，通过这种“互相监督”我们真的能就真相和事实达成共识吗？在某些情况下是如此。但在其他情况下，我们在如何“解读事实”的问题上仍将处于分歧。单就某一“客观”事实达成共识并非我们的目标；我们首先需要了解对方的观点，因为这让我们能够以更具建设性的方式设计我们的未来行为。比如anti- CNN.com网站，就已经在西方媒体以及西方决策者中建立了持久印象。

与此同时，如果你希望西方倾听中国人的声音，那就意味着中国人全部的声音——包括在国内网络论坛上的讨论内容，也成为中国人向世界传达的信息的一部分。

以美国杜克大学的中国新生王千源为例。《纽约时报》上周四报导了她的遭遇：此前有报导说她出现在一个公开支持藏独的集会上。随後，中国的天涯社区上出现了一个题为《王千源－－青岛2中毕业生,在美公开支持藏独分子》的讨论页面，现在已经有十几页长。

这里有许多对她“年轻幼稚”表示谅解的帖子，但更多的是谴责她为“卖国贼”的帖子。网上的外国博客们一字不差地把这些不同的观点内容翻译成英文，但给人留下最深的印象当然是那些表达最强烈敌意的帖子：

“！卖国贼！天理难容！迟早全家遭天谴！”

“是不是给洋鬼子X多了？怎麽出了这样的垃圾”

“如果是真的，啥也别说了，直接把她灭掉。”

... ...

王千源事件的前因後果尚未解释清楚，但全世界都已经听到了对她的父母（他们似乎已经躲了起来）的辱骂和暴力威胁。我们多数人都清楚，许多中国人唾弃这种不理智言论；《纽约时报》周四的报导也很清楚地提到，杜克大学中国学生和学者联合会对这些言论予以谴责。但中国人需要认识到的是，那些密切注意局势的外国读者对上述辱骂、威胁言论感到极为不安。他们把相关链接广为散发，并且评论道：“这真可怕”等等。

上述那些言论是否具有代表性？这是否就是中国网民希望留给全世界的印象？你是否对此感到难过、不安，希望替大多数中国人辩解？

如果如此，你就应该行动起来——创建像anti-CNN.com这样的网站，在西方针对中国的主要博客发表评论。如果你对西方媒体关于中国和中国人的报导不满，对西方人的见识不满，就做点建设性的事情吧。你们进行理性分析，会有人关注。你们现在都是公众编辑。

本周一，一个听众甚广的美国广播节目On Point采访了一位清华大学社会学教授，请他对海外针对奥运火炬的抗议活动进行分析。

他在节目中说，海外针对奥运火炬的抗议活动正帮助中国“成熟地处理国际事务，了解其他国家人民对我们的看法。我认为这些事件从长期角度看是有好处的。”

这些话很有道理。最近几个星期的网上论战表明，我们应该欢迎让对方了解自己的机会，也不应该害怕把一些问题拿出来公开讨论。这都会促进真正的互相了解。

奥运会为中国提供了展示自己成就的机会，这一事实并未改变；但现在看来它还有更深层次的意义：让中国人向世界倾诉，表达一个更为复杂的，更为真实的中国。

世界正在倾听。

包立德：“反CNN”与“反反CNN”